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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7-28 16:11:34 来源:扬子晚报

蒋士铨定居南京,尹继善早就听闻蒋士铨文章一流,才识非凡。他从袁枚处得悉蒋士铨辞职南下定居南京,就让袁枚约请蒋士铨,还有去年才从北京致仕南京的秦大士,择时一起雅集,也是为蒋士铨接风洗尘。这天傍晚,蒋士铨从十庙口红雪楼先到总督府,袁枚自小仓山随园前来,稍迟片刻,而秦大士则非常准时,他自城南瞻园过来,居然还比蒋士铨先到一步。两人在总督府门口寒暄叙旧,也等着袁枚,三人好结伴一同进去。秦大士去年离京,蒋士铨曾有多首诗作赠送,两人彼此都很熟悉,只是蒋士铨与袁枚才是在南京第一次见面。三人到齐,联袂入府。尹继善让其儿子似村公子前来迎接,一同到西园聚谈。

这四人聚首,虽有地位之别,但也都心无芥蒂,开怀畅饮,无话不谈。蒋士铨说,听说曹雪芹去年初去世了,也不知真假。尹继善一阵错愕,惋惜不已。他说道,五年前,乾隆二十四年,曹雪芹自京都南来,在此一年多,看他身体尚可,怎会如此年纪就撒手人寰?听闻他在写一部大书,也不知完成否?蒋士铨虽然在京城交游甚广,而曹雪芹并无显赫功名,大致只是孝廉或贡生而已,茫茫人海,两人并无交集。袁枚留心文坛掌故,他也说曹雪芹工诗善画,他在《随园诗话》中留下曹雪芹撰就《红楼梦》的简略文字,也说到随园即大观园。

后来,有一署名“云间艮生陆厚信并识”者曾为曹雪芹绘一画像,并有题记:雪芹先生,洪才河泻,逸藻云翔。尹公望山,时督两江,以通家之谊,罗致幕府。案牍之暇,诗酒赓和,铿锵隽永。余私忱钦慕,爰作小照,绘其风流儒雅之致,以志雪鸿之迹云尔。尹公望山,就是尹继善。也就是说,曹雪芹曾在尹继善的幕府里工作过。这一曹雪芹画像与题记,在后来引发周汝昌、郭沫若、启功、徐邦达、谢稚柳等多人关注,聚讼纷纭,莫衷一是,成为悬案。


【资料图】

四人聚会,机会难得,岂能无诗?蒋士铨最为年轻,率先献出自己的《尹望山督相招饮同袁简斋秦涧泉两前辈席上作》:

卓午催驰问字车,军门书静报休衙。欣逢丞相开东阁,得共门生列绛纱。釀雪天宜文字饮,素心人对岁寒花。真堪写向屏风里,未许粗官入座哗。

衙斋幽比玉堂深,十八科中四翰林。雅集还同真率会,虚怀弥见读书心。思随泉涌诗频和,墨带池香帖细临。箕斗插檐银烛换,清言都忘漏签沈。

万卷围身老不疲,平生心事短檠知。已收元气归调爕,更与斯文作总持。胸纳智珠含异彩,手扶桢干半虬枝。十三经本趋庭授,料理汾阳颔首时。本无田里可躬耕,奉母来栖白下城。得到灵山才见佛,偶趋公府亦登瀛。拈花旨妙人同笑,立雪门高地益清。谁识寒宵方丈里,一灯围聚老书生。

尹继善最为年长,又是东家,他有《西园小集后花下独坐有怀子才仍叠前韵》,也算真情流露:

幽栖岂是薄功名,厌说林深鸟不惊。

白发时陪新弟子,青山也爱旧书生。

承欢谁似饶其乐,舍肉还多见至情。

料得冰楼无底事,横琴坐对月轮明。

近赠芝兰种满除,巡檐采采孰相于。

窗前鸟静间欹枕,竹里灯明夜读书。

见面难如千里外,论交喜在廿年余。

小仓也仿栖霞意,闻又新添水一渠。

袁枚、秦大士自然也都有诗作唱和。蒋士铨在诗中提到了四翰林,不无自得之意,他也说到“读书心”“老书生”,大致是因为尹继善说到“旧书生”。尹继善当年受知于雍正帝,虽然不如允祥、张廷玉、鄂尔泰、隆科多、田文镜、李卫、年羹尧等声名赫赫,炙手可热,却也是而立之年即成封疆大吏,得意春风。进入乾隆时代,尹继善虽然继续受到重用,他还娶了鄂尔泰的侄女,而他的女儿则嫁给了乾隆的一个儿子,地位之尊隆,令人眼热。自信满满的乾隆皇帝经常批评驳斥尹继善居心不诚,耍奸使滑,巧于伪饰,贪名好利,种种批示,劈头盖脸,令人如芒刺在背,坐卧不安。尹继善只能低头俯小,唯唯连声。如今,他已经年近七旬,多年宦海沉浮,许多事情也都看淡了。这次饭局之后不久,他就回调京城了。蒋士铨在诗中还提到尹继善新订十三经精萃,也喻指尹继善的十三个儿子,其中的似村公子是尹的第六子庆兰,与蒋士铨多有来往,也有诗文唱和,他号长白浩歌子,著有文言小说集《萤窗异草》。

蒋士铨在南京,除了与尹继善父子、袁枚、秦大士等往来外,交友广泛,他陪袁枚登过栖霞山、清凉山,都有文字留存。蒋士铨与熊本接触很多,还有画家李朗等。其中,还有一龚鉴戌,已经病故,他的房舍曾在清凉山下的乌龙潭。蒋士铨的《乌龙潭访汪氏废园》,就是去看龚的旧宅:

风潭百顷木千章,一丈荷花十顷香。天入夏时无暑到,水当深处有龙藏。荒园老屋人堪隐,好友东华语最详。岂料探寻成瓦砾,两年中已换沧桑。

蒋士铨又去仪凤门的陶谷看梅花,留下《陶谷看梅花》:

一坞寒香一岭云,至今空谷属徵君。花开野店人争访,酒卖斜阳客半酿。破屋箫吹吴市曲,春山诗唱鲍家坟。三层楼倒无通引,风外松涛孰共闻?

蒋士铨此诗作于乾隆三十年正月或二月。如今南京有陶谷新村,仪凤门内陶谷是陶贞白隐居之所。有六朝梅,夭矫不群,匝地如古松,梅实迥异寻常,中有落梅山房。陶贞白就是陶弘景。

乾隆三十一年春,蒋士铨由南昌返回南京,他写有《到家》,细说十庙口的红雪楼:

蛛丝依約罥灯屏,寂寂春光草半庭。梅謝叶舒今岁绿,苔深花叠去年青。痴僮病久沽藏砚,饥鼠粮空蚀旧经。罢检交游名纸积,魚书稠叠感丁宁。

蒋士铨在南京还写有《冶城》《观象台》《莫愁湖》《桃叶渡》《覆舟山》《乌衣巷》《浦口》《邀笛步》《胭脂井》等。且看他的《邀笛步》:

使君原是不凡人,岂与王郎论主宾。吹笛抚筝同谲谏,忍教疑贰杀功臣。

桓伊吹笛,王郎弹筝,边弹边唱《怨诗》:为君既不易,为臣良独难,忠信事不显,乃有见疑患。声节慷慨,一段佳话。

他的《乌衣巷》:

宝树凋零第宅荒,当年王谢比金张。如何百姓堂中燕,又蹴红笺魅阮郎。

蒋士铨还有《极目》:

江山奇胜总偏安,天堑茫茫固守难。

史册事随春梦过,皖公青入酒杯间。

1768年,乾隆三十三年十月,蒋士铨从绍兴蕺山书院由水路返回南京。他泛舟江上,纵览江景,只见白浪滔天,浩浩荡荡的江水,滚滚东流,直奔大海。放眼远眺,空阔的江面与天边相连,一片苍黄,浩淼无涯。江边芦花盛开,与雪白的秋霜相映。南京自三国东吴建都迄今,优历经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,号称六朝古都,多少盛衰兴亡的历史壮剧在此搬演,六朝湮灭,已成陈迹,被人淡忘,诗人又对谁去感慨兴亡呢?他乘兴写下两首五言诗,道尽古今之叹,此即《江泛》:

二百里江光,群山绕建康。滔滔随眼白,荡荡接天黄。战骨多沉海,芦花又戴霜。六朝先后灭,何处说兴亡!匙滑尝菰飯,厨香试鱖羹。晓烟浮海气,夕网挂冬晴。云合三山远,帆过一鸟轻。东来建业水,才下石头城。

蒋士铨在写“六朝先后灭何处说兴亡”之前,本来是说“英雄先后死隽物是孙郎”,他觉得落脚点说孙权还是有点不够宏阔,还是谈“兴亡”更为宏观吧。“滔滔”“荡荡”状尽长江水宽浪急、苍茫空阔之景,又与诗人此时此刻的浩茫心绪极为契合。“芦花又戴霜”,更与吊古的感伤之情彼此吻合:芦花犹知披白悼念战骨,而人呢?青翠的群山,苍黄的江天,似雪的白浪,如霜的芦花,色彩素净,与怀古情调浑然天成,令人遐思。张维屏曾说:“心余先生诗,篇篇本色,语语根心,不欲英雄欺人,不肯优孟摹古。”同为金陵怀古,刘禹锡说“兴废由人事,山川空地形”,放眼历史,揭示六朝兴亡的原因在于“人事”。王安石嗟叹“《黍离》《麦秀》从来事,且置兴亡近酒缸”,揭橥朝代兴亡出于骄奢淫逸,劝诫后人不必徒然感伤。蒋士铨针对当下对于前师之鉴的淡忘冷漠,感慨“六朝先后灭,何处说兴亡”,古今结合,发人深省。

蒋士铨对燕子矶似乎情有独钟,此番前来南京,他又写一五言《燕子矶》:

苔藓千年碧,槎牙积铁屯。何年傍朱雀?不解啄王孙。花落衔泥垒,春销掠水痕。空江横叆叇,此是乱云根。

蒋士铨看到钟山、摄山青翠隐隐,迢迢在望,虽在秋冬,仍旧绿意盎然,栖霞寺的钟声声声传来,他有《遥青》抒怀:

忽见最高峰,如瞻故旧容。

心悬白门柳,耳过摄山钟。

寺古吾曾到,江宽不可纵。

遥青看未厌,莫被暮云封。

终于到家了,蒋士铨又赋《到家》:

庭阶寂寂草新鉏,去日红梅賸半株。憔悴似伤思妇老,萧条真类道人孤。惊驚吠主当门卧,衰僕疑賓倚杖呼。十担归装两年别,不应风景便差殊。

万卷深藏十笏楼,漏痕蛛网阅春秋。丹黄蝕处参差补,籤軸殘多審量修。传与儿孙能几世,谁家田舍得终留?降云天乙分存没,试问三瓻肯借不?

庭院寂寂,久无人踪。蒋士铨打扫拾缀院落,又《种两梅树》,以五言记其事。

蒋士铨在1748年曾在南京盘桓数日,1764年又定居南京,此后不久,他虽然到绍兴、杭州谋生,而红雪楼还在南京,并没有售卖,他还是常来南京。乾隆下江南,路经南京,蒋士铨还曾让儿子到南京受到皇帝的接见呢。

1785年春,蒋士铨病逝,得年60岁,但,他留下的文字,尤其是他为南京曾经留下的文字,不应该随风而逝湮没无闻。王振羽

(本文图片为明·钟惺《金陵十景图》局部)

校对 徐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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